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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 千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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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知縣納妾本來是件小事,花晴風本人也想低調一些,並不宣揚。但是眼下的葫縣,花知縣已不是毫無存在感的人物了。以前孟慶唯或者徐伯夷在的時候,他是毫無存在感的傀儡,現在看起來起碼要比王主簿風光一些。

另外,葉小天是個和孟慶唯、徐伯夷都不大相同的人,他很強勢,但他從未表現出對花知縣的不敬,更沒有什麽想奪權的舉動,這一點從他的一舉一動就能觀察出來,旁人對花知縣自然就要重新估量一下。

這樣一來,花晴風就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物了,相反,他是現今葫縣官場上一副黏合劑,是葉小天和王主簿之間的潤滑劑,他自有他的作用和價值。因此他這納妾之禮,居然有大把的人上門捧場。

“知縣老爺納妾?那關咱們什麽事?”哚妮眨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,好奇地問桃四娘。她的肚子依舊癟癟的,把個小妮子愁的……她剛剛才去拜訪了一位老中醫回來,虛心討教了幾個方子,準備繼續她的煲湯大業,只不過這一回不是為了給葉小天喝,而是打算自己喝,以便早日有孕,最好一炮雙響。

桃四娘很喜歡這位天真爛漫、毫無心機的女主人,她笑著向哚妮解釋:“這叫禮尚往來嘛,咱們老爺不在,不能人不到,禮也不到啊。”

“哦,這樣啊!”哚妮恍然大悟,道:“那成,該送禮就送禮唄。”

桃四娘為難地道:“可是,送什麽,送多重的禮,這得你來做主啊……”

哚妮很有自知之明,連連搖手道:“不不不,我可不懂,你做主就好了,等小天哥回來,他那裏自有我來分說。”

“這……好吧。”桃四娘也知道這事兒有些難為太陽妹妹了,可她必須得請示,這是本份,如今有了哚妮這句話,她也就放心去準備了。

……

“縣尊大人,恭喜、恭喜呀!”

“哎呀呀,顧教諭,太客氣了。”

“嗳!知縣大人洞房花燭,喜納嬌娘,理應相賀,哈哈哈哈……”

兩人相對大笑,正說著,羅巡檢滿面春風地走進來,後邊跟著一個兵士,挑著一個挑子,兩匣喜禮都系著紅綢,一見花知縣,羅巡檢便拱起手,大笑道:“縣尊大人,恭喜啊……”

花知縣忙又迎上羅巡檢,笑談幾句,正要把臂入內,若曉生穿得一套簇新的青袍,帶著兩個家仆,挑著兩匣賀禮趕了來。被縣衙的管事引到花知縣面前。

若曉生按照桃四娘教給他的禮節和話語,向花晴風彬彬有禮地長揖到,恭敬地道:“大老爺,小人是葉縣丞府上的管事,適逢大老爺您聘納側室之喜,奉我家主人差遣,送上賀儀,還請大老爺笑納。”

“哦?是葉府來的人?”早就趕到的王主簿從方廳裏踱了出來,淡淡笑道:“葉大人很忙嗎?怎麽遣了個管事來道賀,自己卻不露面呢?”

花知縣也有些不悅,你要麽別來,既然送了禮,說明你知道此事,卻端著架子不肯露面,這不是藐視我麽?

若曉生不認得王寧,但是這縣衙裏怎麽可能有白丁,若曉生恭恭敬敬地道:“回這位老爺的話,我們家老爺已經離開葫縣四天了,無法親自趕來向知縣大老爺道喜,臨行前千叮嚀萬囑咐,叫小的一定要把他的心意送上。”

花知縣聽他這麽說,顏色稍霽,卻又不免有些好奇:“葉縣丞不在葫縣?他去了哪裏?”

若曉生欠身陪笑道:“大老爺,這個小人實在不知。”

花知縣擺了擺手,道:“知道了,替本縣謝過你家老爺!”

那管事見了,忙叫人過來卸下禮物。

王主簿聽說葉小天不在葫縣,不由心中一動:“葉小天不在葫縣?他去了哪裏?莫非是去了紅楓湖夏家?不可能,他只有十天休沐,一往一返,哪裏來得及,難道是去了銅仁府?”

在王主簿看來,葉小天能拉得上的關系只有紅楓湖夏家和銅仁府張鐸,如果說他去見什麽人了,也只能是這兩家,而從時間上看,只能是銅仁。王主簿不禁暗忖:“看來,葉小天與張知府的關系非同一般吶。銅仁張知府是田氏舊部,卻不知田家為何不通過張鐸把他爭取過來。”

此時的王主簿一想到葉小天,第一個反應就是把他拉攏過來。他對葉小天的手段也是深懷忌憚,如果能夠不同葉小天對立,他是絕對不願意輕啟戰端的。可是如果葉小天不願站到田氏一邊,那他們之間早晚必有一戰,這也是無法避免的。

※※※

驛站兩側鱗次櫛比,盡是大大小小的院落和倉庫,這是各家車馬行的所在。依托驛站而建,其中大的車馬行有三家,分別是羅李高車馬行,謝氏車馬行和常氏車馬行。

前些日子,這三家車馬行裏最風光的就是謝氏車馬行,車水馬龍,商隊能排出二裏地去,謝氏車馬行的夥計走路時一個個都要腆著肚子挺著胸,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樣。

那時僅次於謝氏車馬行的就是常氏車馬行,而羅李高車馬行門前卻是門可羅雀,一片淒涼。現在的情形恰恰相反,羅李高車馬行門口進進出出,商旅不斷,謝氏車馬行門口卻是冷冷清清。

倒是常氏車馬行,不溫不火,一如既往。常氏車馬行的東家是常自在,常自在本是齊木舊部,齊木死後他自立門戶,趙光遠任驛丞後他依舊我行我素,並不把趙驛丞放在眼裏。

趙驛丞用了些手段,導致剛剛上任的葉典史動用生苗鏟除了“一條龍”,但常自在也終於意識到沒有一個靠山難以發展,服服帖帖地歸順了趙光遠,所以在徐伯夷和葉小天爭鬥期間,常氏車馬行的生意雖未大紅大紫,倒也旱澇保收。

謝氏車馬行卻是經歷了從天堂到地獄的過程,趙光遠把他連人帶禮物扔出驛站的場面很多人都看在眼中。而老奸巨猾的王主簿也不知是怎麽想的,一直不肯對他伸出援手,如此一來,謝氏車馬行算是徹底陷入了困局。

本來車馬行生意忙碌的時候,天還沒亮就該發頭一班車了,可是如今都日上三竿了,謝氏車馬行的夥計們才沒精打采地趕來上工。他們也知道,上了工也無工可做,但是拿著人家的工錢,卻又不能不來。

大門還緊閉著,先到的人嘆了口氣,便坐在石階上等。等夥計們越來越多,大門還是緊閉著,便有急躁的人忍不住上前敲起門來。門上獸環咚咚地叩響了,叩了半天,裏邊卻還是沒有動靜。

一個長工納罕地道:“怎麽回事,別是東家今天也懶得上工了吧?”

另一個夥計道:“別扯淡了,東家就住在裏邊,就算不上工,也不能不開門吶。”

他一邊說,一邊在那厚重的大門上用力推了一下,不想這一推,大門就開了一道縫隙。眾夥計大奇,幾只手伸出去同時一推,那大門“吱嘎嘎”地打開了,原來這門根本就沒閂。

眾人心中頓時浮起一種不祥的預感,馬上沖進院去,片刻之後,一片如喪考妣的嚎叫聲在謝氏車馬行中響起:“東家跑啦!東家跑啦……”

“叮鈴鈴,叮鈴鈴……”

馬脖子下的銅鈴響的悅耳,謝傳風趕著馬車,戴著滿滿一車梨子大棗等山貨,謝傳風抽了幾下響鞭,催那馬兒跑得更快,扭頭回望一眼,看著那黃澄澄的梨子和紅彤彤的大棗,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獰笑。

失去了徐伯夷的支持,王主簿又袖手旁觀,趙文遠則把他拒之門外,謝傳風算是被推上了絕路。再這麽堅持下去,用不了多久他就得傾家蕩產,於是謝傳風橫下一條心,逃走了。

容易變賣的財產都已被他偷偷變賣,一些尚未結算的款項以及應該支付給雇工的工錢,也全都被他卷跑了。田家他是回不去了,他也不想回了。寧為雞頭不為牛後的道理,他現在總算是明白了。被他藏在梨筐和棗筐底下的錢,已足夠他逍遙一世,何必為人做牛做馬。

“金陵,那才是我該去的地方!”想到那花花世界,謝傳風眉開眼笑,“啪”地又炸起一個鞭花,馬車跑得更急了。

路邊,官兵押著一群撇著雙腿,走路蹣蹦的犯人,那些犯人都像從煤堆裏扒出來似的,一個個骯臟不堪,走路時都撇著外八字,好象大腿根受了傷,從那長長的犯人隊伍旁經過時,有一股難聞的腥臊惡臭逸出來。

謝傳風隨意地瞟了他們一眼,厭惡地屏住了呼吸,催趕馬兒急急向前趕。他沒有註意到,那些沒精打采、行屍走肉般的人犯隊伍中,有一個黑炭球兒似的犯人,正是他曾經緊抱的大腿——徐伯夷。

曾經的葫縣縣丞,今日的山賊小白,來日的閹人徐公公,同樣沒有發現策馬驅車飛馳而過的那個人就是卷款潛逃的謝傳風,他艱難地邁著步子,不曉得有沒有命掙紮到京城。

晚霞映著紅楓湖水,一片波光粼粼。晚風拂起瑩瑩美麗的長發,她的容顏比那倒映著晚霞的湖水更加絢麗。瑩瑩輕輕伏在欄上,神情恬靜而美麗。

初回紅楓湖時,她滿心都是幸福的憧憬與等待,接下來就是近乎孩子氣的游戲,在那游戲中,一次次“實現”她等候的未來。而現在,她只喜歡一個人待在這裏,靜靜地想念那個人。

記憶就像倒在掌心的水,不論你攤開還是緊握,終究還是會從指縫中一滴一滴的流淌,但是當你擁有憧憬與幻想,那就成了永不幹涸的一眼泉,彼年豆蔻,直至地老天荒。

酒一般的思念,一飲就叫人醉了,醉了的時候,心裏會有一種淡淡的憂傷,可這種憂傷酸酸的又透著甜。曾經無憂無慮的女孩兒不再純粹了,因為她的心裏住進了一個人。

“小天哥現在幹什麽呢?他有沒有想我呢?他有了凝兒姐姐,不會忘了我吧?”瑩瑩癡癡地想著,好象葉小天真的忘記了她,很委屈地扁了扁嘴巴。

“啊!”

後邊突然傳來小路的一聲尖叫,往往聽見一點動靜就會興高采烈地跑過去看熱鬧的瑩瑩,此時只是慵懶地轉了個身,然後她就驀地瞪大了那雙讓最美麗的星光也自慚形穢的眼睛。

她簡直不敢相信,他就在那裏,微笑著,看著她。

夢中的他突然走出了夢境,夏瑩瑩只以為自己正在做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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